第六章、白银、真实、骑士与血

Part.1 银之影与浮想的过去

　　“吼——嗷——”

　　单论响度并不算十分夸张，但具备的恐怖穿透力让龙吼声轻易横扫过哈里斯海岸的每一缕细沙。

　　吼叫声中蕴含着隐隐约约、但确实存在的震慑与威压。

　　米可僵在原地。

　　某副景象于脑海中疾走。

　　燃烧的屋顶、破碎的砖墙、倾塌的支柱，以及在那之后如潮水般涌入视野的“透明”。

　　意识被那种“透明”染成空白，米可停止了思考。

　　“三……三千？”理所当然地，与巨型机器人作战中的三人同样感受到这异常的嘶吼。

　　瑶姬疑惑片刻——“巫水”的延展也因此迟滞。

　　“瑶姬，前面。”

　　看起来吼叫声对钢铁造物而言起不到任何影响——因为“吞噬者”抓住骑士分心的瞬间空隙，右臂的附加武装内喷出火舌。

　　火焰从水幕缝隙间窜入，犹如扭动身躯的狂蛇。

　　“小的们！收下！”

　　“是！”“明白！”两件樱花纹饰和服一跃而起。

　　伍陆姐弟大口呼吸，将熊熊火焰尽数吞下。

　　同样对龙吼浑然不觉，残存的机械士兵一只接一只逼近三人，形成环状的包围圈。

　　“米可！”四季罕见地提高音量，呼唤着同伴。

　　发带少年浑身一震，被破碎镣铐夺走的目光得以再度取回。

　　“四……季？”

　　“别愣神！赶紧动起来！”

　　“就算说动起来，但本大爷……”

　　“和那时一样的状况的话，就用不同的方法去解决！三千就交给你了！”四季甚至不等待米可的回答，立刻转身投入到冻结机械士兵的过程中去。

　　那是完全信任的背影，其中包含着——

　　不寄希望于支援，仅靠三人战胜巨型机器人的决心。

　　仅仅是一个动作，就让米可的思考再度转动。

　　“三千！”他呼唤同伴的名字，抱紧币铳踩着沙滩开始奔跑。

　　就算身处于相隔一定距离的小型峰顶，盗贼依然切实认清了【白键】作战中这一诱饵的本质。

　　那种吼声足够说明一切。

　　“那个才是骑士团所谓‘问题’的根本吗？喂，斯卡哈你早就知道是这样吗……喂？斯卡哈！斯卡哈？”盗贼试图与赫布里底取得联系。

　　“盗……兹……龙……干……”通信器却像是被塞入了碎石或者细沙，从中传出的声音嘈杂混乱，勉强辨别出的单字也无法拼凑成句。

　　“干扰流！”出发之前斯卡哈曾经提及、能够影响通讯的不安定要素，同时也是盗贼一早上翻山越岭消耗体力的根本原因。

　　“该死……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候！”盗贼收起通信器。

　　如果说“吞噬者”是斯卡哈设置的“意外危机”，那还是只要盗贼插手就可以轻松解决的难题，但当下将咆哮声席卷海岸线的龙化少女则完全在她能够处理的范围之外。

　　“不管断绝时代科技的问题还是骑士身体状况的调整这边明明都是一窍不通！可恶，只能先到近距离观察之后再作判断了吗？”

　　盗贼从小型峰顶朝向山崖一跃而下，其间将交错的树枝作为落脚点，借以减缓下落速度，并在崖脚安稳着地。

　　在准备继续向下机动之前，盗贼重新确认突发状况的方位。

　　三千灵变处于沙滩与沿海丛林的交际线上。从第一声、同时也是最后一声的龙吼结束后，她一次都没有进行过移动。

　　盗贼回想起斯卡哈之前说的情报。

　　【白键】骑士团被遣送至训练城赫布里底进行补习的直接原因——他们毁灭了一座城镇。

　　不管怎么看，这群技术、战略都尚未完全成熟的问题骑士们理应都不具备那种级别的破坏力。

　　也就是说，最具不确定因素的女孩无疑成了唯一的可能性。

　　此刻她正静静伫立着，什么都不做，仅仅是凝望着另一侧沿海山峰底部的丛林……

　　等一等。

　　“龙”——经由断绝科技复原的超古代生物，是外敌经常投入战场、作为王牌使用的强大兵器，破坏性异常恐怖的同时，感知能力也远超常识；假设其中部分的原则能同样适用的话——

　　她在看什么？

　　如果那满身的枷锁是压制原本力量的措施，那么树林或许有着能引起三千灵变兴趣、甚至促使她挣脱枷锁释放力量的存在。

　　难道说刚才的吼声也一样是朝着树林发出的吗？

　　在盗贼理清思绪前，浅金色的闪光掠过沙滩逼近树林。

　　“绑头带的黄毛小子！他察觉到了某些事情？”

　　盗贼再次起身，沿着山路冲刺下行。

　　米可朝丛林高速奔袭。

　　被空白覆盖的脑海逐渐平复，同时回忆完整地浮出水面。

　　那是一年之前发生的事件。

　　他们是五人一组的【白键】骑士团，虽然成立时间不甚久远，也算不上能够独当一面的强大团体，但依然是完成任务、帮助民众、还能获得佣金作为回报，是积极活跃着的队伍。

　　将【白键】那份日常终结的，是最后一次接受的任务。

　　骑士团被派遣到某个不出名的小镇，为了防止附近主战场溃败的【外敌】袭击小镇而负责安保工作。

　　主战场有相当数量的亚瑟参战，将敌方全数歼灭的可能性相当大，就算有漏网之鱼也不会存在特别棘手的敌人——无论是委派负责人还是骑士团本身都抱持着这种想法。

　　然而意外总是会在疏忽的状况下突发。

　　巨龙毫无征兆地踏足五人驻守的小镇。

　　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强大令【白键】一度陷入苦战，在勉强支持许久，成功消耗掉对手大部分体力的关头，事件又产生了新的变故。

　　巨龙从视野里骤然消失。

　　并非高速移动以至于眼睛无法捕捉，而是在众人眼皮底下变得透明，切切实实隐去身形，紧接着从无法确定的方位发动攻击。

　　这一状况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原本两者间不稳定平衡的破坏。

　　几乎是必然地，骑士团蒙受了重创，连瑶姬本身也分担到大量伤害从而无法完全治愈全队，五人陷入极度绝境。

　　拯救了【白键】，让所有人时至今日依然能够呼吸、欢笑的正是三千。

　　三千是继承了“龙”类因子而产生的骑士。

　　或者说，她的原型就是生活于“东方”的赤目龙王之女，因为背负了过于强大的力量，连出生这件事本身都曾一度被视为原罪。

　　作为骑士从【湖】诞生的三千同样拥有着超过控制阈值的力量，她身上缠绕的无数枷锁镣铐就是为了抑制那种强大而存在。

　　三千击退了龙，随着血液从透明的躯体中喷涌而出，龙最终从小镇中退却。

　　但在那之后才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无法抑制力量的三千开始暴走，也许是仅存的理智使得她没有攻击同伴。

　　万幸的是，在巨龙出现时居民的避难也已经全部完成，因此，解放后的三千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但当她精疲力尽停止活动时，原本的小城镇已然化为废墟。

　　再之后，就是罪责，诘问，禁闭与遣送。

　　其中存在最致命的一点。

　　作为罪魁祸首袭击小镇的那条巨龙不知所踪。

　　它本来就并非从战场上溃败下来的个体，而是像变魔术一般悄无声息地凭空出现在小镇，肆意破坏后又遁去行踪。

　　来源和去向都是谜一般的存在，证据缺乏使得审判员们无法接受骑士团的辩解，甚至有小部分人怀疑这一切都是【白键】为三千暴走破坏推脱而找的借口。

　　但米可清楚地记得一件事。

　　巨龙降临小镇前一刻，在其出现的方位上曾站着另外一人。

　　那是——

　　“财赋狙击·连发！”币铳前端爆发光芒，带着钱币幻象的枪击连续穿透树丛命中地面，片刻之间，丛林中充斥着地表扬起的烟尘。

　　米可眯起眼睛，以完全集中的状态观察烟尘。

　　“找到了！”在烟尘右侧，勉强可以发现一道人类规格的模糊轮廓。

　　米可用币铳完全锁定目标，正欲扣下扳机。

　　“！”感官敏锐的他觉察到危机，立刻侧身滚翻进行闪避。

　　“吼嗷！”低沉、狂暴的吼声再度响起，是三千！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回的吼叫声夹杂了龙息。

　　证据就是，从米可身后到丛林的直线间，树木丛草变得像被锋利的刀刃切割过一样残破不堪。

　　被附加了攻击意图，龙息险些误伤途径中的米可。

　　但三千原本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

　　处于目标方位的树林被龙息撕裂掀翻，失去藏身之处后，那道身影彻底暴露在米可的目光下。

　　与一年前小镇上那“另一人”是同一者。

　　灾难的前兆，谴责的根源，罪魁祸首——白银的骑士。

　　铠甲沐浴太阳，全身上下闪烁着流光，显得白炽而耀眼，身体造型狭长纤细，关节处的圆润衔接几乎就是为了机动而生。

　　骑士的真容被相同材质的头盔覆盖，面甲微微向前突起完全遮挡五官，使得连确认内藏人物的性别这件事都无法做到。

　　“你这……银色的混蛋啊啊啊啊！”甚至无暇顾及三千误伤自己的事实，经由强烈的感情驱使，米可不可遏制地咆哮。

　　这样一来，三千的再度暴走也就能够解释清楚了。

　　感受到了与一年前相同的气息，那种危机意识再次唤醒本能。

　　自第一次暴走以来，用以压制力量的锁链至今无法实现机能完全恢复。

　　那个项圈般的镣铐轻而易举就遭到突破。

　　销声匿迹整整一年后，白银骑士现身于哈里斯海岸，对于再度引起三千异变的敌人，米可愤怒到无以复加。

　　为了报一箭之仇，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击倒的敌人就在眼前。

　　而且有一个更加现实、迫在眉睫的设想。

　　趁早击倒白银骑士的话，或许可以在三千进一步失控之前加以阻止也说不定。

　　对方手足无措，似乎还未能从三千的龙息攻击中反应过来。

　　要上的话。

　　“就是现在！”米可甩动左手。

　　金色霎时升空、在烈日下旋转，那是一枚单论价值处于流通货币顶端、相当昂贵的金币。

　　“咔哒。”下坠的金币嵌入币铳后部。

　　光芒自枪口涌现，魔力聚集量达到前所未见的夸张程度。

　　“最大轮·财赋狙击！”米可与币铳一同吼叫，声如雷响，相比三千的龙息都毫不逊色。

　　“嘭！”枪弹撕碎空气在沙滩上形成长沟，以不可能闪避的高速袭向残存的丛草，金光瞬间于白银铠甲表面炸裂！

　　“金钱对于人的存在的价值而言，它永远只是一种工具，而不是目的。”

　　富豪试图教导米可对金钱进行“再定义”，但后者对财宝的狂热程度实在是难以消退，因此富豪改变了思考方式：既然金币对于米可而言，比常人具有高到夸张的价值；换言之它所能唤起的心象动摇也更加剧烈。

　　之后进行的训练方针则是按照以下原则：类似斯卡哈用以调整骑士精神状态而植入的【心象之楔】，对米可而言，富豪让米可“消耗金币展开攻势”，使得金币成为了存在于外部却依然能对米可施加刺激的【心象之楔】。

　　连金币都舍得付出的强大决心得以转换为魔力，在被注入币铳之后剧烈激荡，将原本“财赋狙击”的威力强化至极限。

　　这是米可修行后所得，颇有乾坤一掷气势的强力必杀！

Part.2 暴走中=不可控

　　缠绕金色幻光的枪弹陷入胸口中央，白银骑士被向后击飞，并狠狠撞击折断的树干。

　　“还没完的话本大爷就再补一枪！”米可从腰包间再次取出金币，但在他完成装填并击发之前，目标的身影突然扭曲起来。

　　原本耀银色的铠甲逐渐淡化，像是影子一样模糊不清，甚至能够越过骑士辨析出其身后的丛草。

　　这种景象米可曾见过一次——在不知名小镇，将【白键】与巨龙缠斗局面改变的能力。

　　白银骑士具有与巨龙相同的能力，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头巨龙是由他招致、甚至操纵的。

　　但当下显然不是思考事件来龙去脉的时机。

　　仅仅半秒，白银骑士就的身形已然完全隐匿。

　　“别想跑！”米可朝向他消失的地点逼近。

　　“吼嗷！”

　　混有龙息的咆哮再一次撼动海岸！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的攻击并没有指向性，而是单纯辐向扩散的范围式碾压！

　　“咕！”背部遭受到烈风席卷，米可被破坏体势而侧身摔倒，但他立刻挣扎着仰起上身向后观察，“三千的状况恶化了吗！”

　　沙滩上，犄角少女原本就娇小的身躯此时紧紧蜷成一团，跪倒在地的她身旁散落着一条新的锁链——理所当然般地断裂成几截。

　　半透明质地、翻涌深蓝色火焰的长尾从锁链掉落的腰部形成，作为进一步龙化的体表征兆。

　　上一轮攻击已经失去了对白银骑士的针对与指向性，而且不知何时起三千已经不再只是注视丛草——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很可能意味着白银骑士已经逃窜出了沙滩区域，更严重的是，三千接下来的攻势很可能覆盖哈里斯海岸，进行无差别、甚至会波及四季那边的破坏。

　　短时间无法寻觅到白银骑士，就算跟上其遁去的方向并揪出本体，也没办法保证能击倒他，当务之急依然是犄角少女。

　　“只能先想办法安定三千了吗？”米可咬紧牙关。

　　“喝呀！”身穿紫色短上衣的少女跃入战场，螺旋桨呆毛高速旋转着，她踩踏机械士兵的残骸，闪躲过剩下的【外敌】朝这边靠近。

　　“蠢……盗贼小姐！”

　　“你刚才想说蠢货对吧！开玩笑也看看气氛好不好！”盗贼从三千身侧迂回穿过，在下一发龙息产生之前抵达米可身旁。

　　“对不起，本大爷一时顺口就——”

　　“没时间解释了，简单概括一下状况！还有刚才那个白色的家伙是什么！”

　　“你看到了吗？那个白银的骑士是一年之前，在巨龙出现的小镇……”

　　“喝呀！”盗贼对准米可脑门就是一记手刀，“不要说废话，用三个字概括！”

　　“那，那就……幕后黑手！”之前一度被困顿的氛围攫住——虽然心情略有些复杂，但米可确实因为盗贼的到来而稍稍安心。

　　“很好！然后，那个东西——是同伴还是敌人？”并没有发觉哪里不对劲的蠢货欣然接受这个答复并继续提问。

　　“是同伴……无论如何都要帮助的同伴！”

　　“那方案就确定了，”盗贼右手抹过腰间，拔出短匕首造型的“圣剑”。

　　“但是！”

　　“目的是打晕带回，放心，不会造成伤害的，但你非要让我赤手空拳去对付龙也太过分了吧？”

　　“不……多谢帮助！”

　　“哦呀，道谢的话留着搞定了再说吧，保障工作真难做啊……要上了！”

　　“是！”

　　发带少年与螺旋桨少女朝人形巨龙突进。

　　“稻荷煌火！”从地表升起的炎柱将最后一波机械士兵燃为灰烬。

　　“大姐，完事！”柯娜姐，已解决！“

　　“阿季，杂鱼已经全处理掉了！”

　　“瑶姬，战术3。”

　　“收到！”在二者利用冰与水形成联防抵御“吞噬者”期间，柯娜与伍陆成功清扫掉外敌残部。

　　“巫水·甘霖！”冰制墙壁应声崩溃，转化为蕴含治愈功效的雨露倾泻而下，为四季与柯娜消却疲劳并弥补魔力。

　　清除碍事的杂鱼确保发挥之后，执行战术3·缺少成员状况下的强攻战术，将原本负责强攻手的伍陆姐弟撤离，代替米可执行干扰任务，在四季支援下由柯娜一人独自负责，担当原本所需的进攻火力。

　　瑶姬的治愈对于持久战而言不可或缺，但她的魔力总会耗尽。

　　因此，在这里毫无保留地发起攻击打倒“吞噬者”，这就是四季综合战况所下的判断。

　　同时也意味着她对米可能够控制三千的暴走，骑士团无需再进行后续作战的信赖。

　　“跟~我~来！”伍沿着“吞噬者”的机械足攀爬，借关节处跳起后以狐尾扫荡，拍击机器人头部的眼球。

　　虽然理论上机器人应该不具备感情，但吞噬者挥动左拳试图抓住伍——也许是将阻碍视觉传感器的地方作为第一排除要素的缘故？那只有斯卡哈才能解释清楚。

　　伍踢开吞噬者头部，侧跳躲开铁爪。

　　“不是伍姐，是我这边！”陆挥动短太刀，斩向另一只眼球。

　　“铛！”刃口只在钢铁表面斩出星点火花就被弹开，由于持续作战的劳累，太刀上附着的火炎已经明显弱于之前。

　　“吞噬者”转动另一只手的加农炮，直指向陆意欲开火。

　　伍闪身掠出，扯住陆的衣角将他拖出瞄准区域，“大姐，我们没能击穿敌人的装甲！”

　　“没问题……因为那可是咱的工作！”趁灵狐姐弟吸引注意力的当下，柯娜逼近“吞噬者”身侧死角。

　　她挥袖展臂，环鼓鸣响！

　　狐狸面具上的所有纹路迸发出炽烈的火花。

　　绯色炎尘飘散间，柯娜右手凭空构筑出一柄长枪。

　　“炎为刃、炎为柄、炎为缨，其主稻荷，其业破魔！”每一句吟诵都使得枪身火焰更盛一分，机器人掣回右拳，试图进行防御。

　　“寒冬雪落·冰刺！”

　　在炽热的枪抵达之前，四季将空气中的水分事先冻结。

　　半空中突显的锥体急速下落，钉入吞噬者右肩的缝隙。

　　“叽叽——”关节卡顿，产生运作不良的音效，但却仅仅持续了半秒。

　　“叮！”临时形成的冰刺显然强度不足，应声折断。

　　但争取到的时间使得柯娜的攻势已然无法阻挡，炎枪抵住钢铁的侧腹！

　　“吱——嘎！”铁板扭曲凹陷，声声刺耳。

　　“狸手杵·炎突！”柯娜挥拳敲击枪柄根部，使得整支长枪没入钢躯之下，与之同时借力后跳再度拉开距离，完全贯通“吞噬者”的炎枪·狸手杵从右肩穿出，崩解为火粉引发炎爆。

　　“轰！”机器人浑身上下沐浴在绯色稻荷火之中，右臂的加农炮因炎爆而破损歪曲、已然报废。

　　“干、干掉了吗？”瑶姬紧张地握拳。

　　“不能确定，柯娜？”

　　巫女眯起露在面具外部的右眼。

　　“很不妙，虽然理应破坏了动力源，但咱却感觉那家伙烧得更猛烈了。”

　　“外部的确在燃烧没错啊？”

　　“叽——锵！”构造犹如熔炉的腹部轰然洞开，火与石在其中翻涌——那是支持“吞噬者”运作的动力源，某种齿轮状的结构高速旋转，熊熊燃烧着的稻荷火被看不见的力量牵引，朝向熔炉汇聚。

　　转瞬间，硕大身躯表面只留下漆黑的焦痕。

　　“毫、豪发无损？”

　　“不是啦，那个是……”陆想要表达什么，但中途似乎又不知道该如何具体解释而卡壳。

　　“内部躯体的温度比之前更高了，就像是……”伍代替弟弟补足解释。

　　“吞下了稻荷火，像自焚一样加以利用来强行驱动自身呐，咱倒是很佩服这等魄力。”

　　“也就是临死前的最后大爆发吗？四季，怎么办？”

　　“挡下来。”

　　“咔哒。”熔炉最下方，连接机械足的部分弹开新一块舱板，从中暴露于外的是——

　　“内置式集束加特林，闪避！”

　　四季下达指令，紧接着闪身至礁石背后；瑶姬与柯娜同样各自寻找回避场所。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堪比狂风暴雨的扫射激起漫天砂砾，恍如神罚的流弹击穿每一寸空气。

　　“太猛了吧这个势头！”瑶姬从藏身的礁石后惊叫。

　　“他不可能完全控制稻荷火！极高的温度肯定会造成过热——”柯娜尚未解释完，原本密如撒豆的扫射声消散无踪。

　　“就是现在……趁冷却后的下一轮到来之前！我要用狸手杵一发解决！”

　　“明白！”伍应声跃出礁石，为了干扰“吞噬者”的判断而径直冲锋。

　　“等等，伍——”瑶姬想要出声劝阻，但在她传达想法之前，巨型机器人挥舞左臂，附着在前端的钢铁巨拳脱腕飞出！

　　“什么？”伍刚刚进入能够触及机器人的距离，并向能够攀援的腿部跃起，即使灵巧如她，也无法在空中闪避乍现的攻击。

　　“伍姐！”陆从侧面插入，将原本只由一人承担的攻势接下！

　　轻而易举地被击飞，姐弟俩几乎同时撞上沙滩。

　　和服散发出微光，孩子的体型进一步缩小——灵力消耗过大，他们甚至无法再维持人形，连此刻伤势轻微、呼吸正常的状态都应该算是种幸运了。

　　但机器人的飞拳攻势并非单发。

　　铁爪后方连接着粗而长的钢索，其上同样缠满提供驱动力的火焰。

　　钢索向后微微收紧，牵动钢拳向上扬起，升至半空的钢拳再度下落，袭向倒地的灵狐，势如千钧！

　　四季所在的方位过于遥远，柯娜正在为了袭击作战制造炎枪。

　　能够援助的手段已经……

　　“巫水·江幕！”

　　瑶姬挺身而出，碧蓝流水升至半空，将缠满烈炎的拳头接纳。

　　“嗤啦！”白色水汽遮蔽了视野。

　　“吼啊呜嗷啊！”三千从喉间不断挤出不成人声的扭曲吼叫，随着她每一次呼吸，砂石都会在少女身周卷起风暴。

　　状况正在不断恶化，再这样下去，连她的举手投足都会成为威胁。

　　为了阻止那种事发生的二人组在奋力向前。

　　“本大爷……马上就去帮你！”背负着币铳，米可压低身躯迈步奔跑。

　　但是，“吼嗷！”，已经认不出同伴的犄角少女发出吐息。直到外敌登陆前都保持空旷平静的哈里斯海滩，吹拂起从未有过的狂暴沙风。

　　“呜！”混杂在沙风间隙的龙息锋锐如刀，米可额前的金发被切下一角，脸颊也绽开小口冒出血纹。

　　“吼嗷啊！”虽然勉强撑过了第一波，但三千紧接着再度咆哮！

　　如果说第一次的龙息是藏匿于沙风间的千支小刀，第二轮的龙息就像随沙风平推过来的铁壁。

　　米可被肉眼无法看清的力道撞飞，不得不与三千再度拉开距离。

　　“靠近不了！怎么办……”

　　在他对沙风与龙息的组合感到苦手的同时。

　　另一道紫色闪电刺入其间，盗贼在烈风中穿梭。

　　她扭动腰肢，时而向后仰倒，时而侧身跳跃，在外人看来像是毫无规律的狂舞。

　　但米可却清楚认知到那份迅捷与惊人的反应速度。

　　盗贼避开了所有的龙息；无论是刀口般的细长部分，还是犹如冲击般的壁状部分，并且，无论以何种姿势去避开伤害，她一次都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对于无法闪避的风刃，盗贼就挥动圣剑直接斩断并开辟安全的通路。

　　虽然较为缓慢，但两者间的距离一点一点地在减少。

　　那就是经历磨练后的亚瑟的强大——虽然在佣兵身上米可已经实际感受过那种雄浑的力量，但盗贼所展现出来的却是另一种极端的、恍若流水的灵巧。

　　突破烈风屏障后，盗贼终于能够触及三千，她朝着少女伸手。

　　“刺啦——”某样事物贯穿空气。

　　从洁白指尖渗出的血珠融入烈风，顷刻间消散无踪。

　　对盗贼造成伤害的那样事物继续突进，直逼她平坦的胸口。

　　“叮！”圣剑成功格挡下致命伤，但被迫承受冲击的盗贼不得不向后退却。

　　快到难以捕捉的袭击者本体缓缓收回至三千身后，是鳞片密布的蓝色龙尾。

　　盗贼离开烈风圈，退到米可身旁：“那条尾巴是什么东西！”

　　速度甚至能够凌驾于盗贼之上，这种事在以往与超级、甚至超弩级龙的对战中都前所未见。

　　“继承自龙王的赤目……”

　　“什么？这种突然冒出来的中二设定是啥鬼？”

　　“名义上是赤目，但三千的眼瞳变红只是能力发动的表现而已，赤目的真正含义是‘心眼’。”

　　“类似感应系的棘手能力吗，但那个尾巴为什么——”

　　“目千里、听八方，辩人心善恶，”米可愈加眉头紧皱，“三千超乎常人的感觉发现了白银骑士并判定为敌人，唤醒她的回忆直接导致暴走，辨人心的能力则读取了盗贼小姐的进攻意图，同样作为‘龙’的躯体构造，那条尾巴几乎与赤目一体化，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射性防御。”

　　“因此不是反应水平上的差异，而是根本不用过脑的条件反射吗！”

　　“所以要超越那个速度几乎是——”

　　“啊，有了……斯卡哈好像说过来着？”

　　“说过什么？”

　　“就算是非条件反射也可以借助中枢抑制……还是怎么来的？总之，在她把沙子全都熔化前赌一把吧。”盗贼眯起眼睛望向风暴圈的中心。

　　在那里，少女肩部的镣铐正一点点开裂，某种本体不明的物质翻涌在洁白肌肤之下，似乎随时要突破脊骨化为异态。

Part.3 龙之残翼

　　“没有异议的话就开始执行。”

　　“等等，四季她们那边——”

　　“发带小子，”盗贼撇了撇嘴，“你的同伴选择了相信你，可你呢？”

　　“本大——”

　　“在你无法回应她们的信赖之前，就别回头。”

　　“本大爷……明白了。”

　　“而且，她们不会输的啦，赌上我敏锐的观察力起誓……总之没有时间再磨磨蹭蹭了，开战！”

　　“是！”

　　为了接近犄角少女而进行的作战正式再开。

　　“嗤——”

　　没有“冬”的辅助，江幕本身只能说徒有体积而缺乏质量，在瑶姬强行挡下“吞噬者”强力的一拳之后，水体几乎已经蒸发殆尽。

　　“巫水”是瑶姬经由魔力提炼而成，总量几乎与她能够调度的魔力余裕画上等号。

　　在江幕几乎全部消耗的当下，主人瑶姬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显然已经没有更多的力量去治愈同伴。

　　“吞噬者”再次收紧钢索，铁拳随之升空。

　　阴影将灵狐与瑶姬一并笼罩，投射下死亡的恐怖。

　　就算如此，柯娜依然没有行动。

　　她只是静静地立于原地，手中握着那把由火焰铸就的长枪“狸手杵”。

　　并不是柯娜不想帮助瑶姬与伍陆，也不是她无法帮助。

　　非要说的话，原因只有一个——

　　机械的铁拳轰然砸下，将要把骑士们碾成平面。

　　“寒冬雪落·冰原。”冷酷到令人不禁颤抖的声音。

　　一直保持距离，蜷缩在礁石后的四季出手了。

　　她用右手轻轻按住沙滩。

　　盗贼第二次于烈风中起舞。

　　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身后有着另一个影子。

　　虽然有些僵硬而笨拙、却依旧举手抬足努力模仿盗贼的米可。

　　二人组一前一后，以同样的姿势穿过烈风。

　　没办法做到像盗贼那般的反应，就干脆完全沿袭盗贼的动作。

　　数不尽的龙息划过身周，甚至有些已经割裂了衣服，几乎要撕裂皮肉。

　　但是盗贼毫不犹豫地前进着。

　　模仿与执行的过程存在时间差，在接近三千以前，两人的距离就先行拉大——但就算是为了不输给盗贼的坚决与自信，米可也要勉强自己跟上步伐。

　　盗贼又一次跃入龙尾的反应半径。

　　仅仅一瞬，蓝鳞遍布的尾巴就直刺向面部。

　　“叮！”圣剑及时横亘完成格挡，但龙尾不依不饶地从另一方向刺击。

　　短匕与尾刺的交锋甚至无法用眼睛跟上，火花四溅中，到处都是两者撞击的残像。

　　某一击下，蓝鳞的刺击终于从匕尖滑开，直直贯通盗贼的心脏——但这一瞬间，“圣剑”连同紫衣本身都消失无踪。

　　盗贼将自身的速度提高到极限，留下残影绕至三千身后，她甩动手腕，利用圣剑挥出水平的斩击！

　　“咚！”并非刃口切开肉体的音效，而是硬物与骨骼的激斗声。

　　龙尾向背后横扫，完全命中盗贼的腹部！

　　最后的机会也就此错失，紫衣少女咳出鲜血失去平衡。

　　足以洞穿岩层的重击使得盗贼意识模糊，但在脑袋化为空白之前，她的嘴角浮现微笑，螺旋桨呆毛优哉游哉地旋转。

　　“上吧，发带小子！”

　　从柯娜第一次的“炎突”贯通吞噬者开始，判断敌方没被击破的四季就开始积攒力量。就算伍擅自行动遭遇危机，陆进行援救，瑶姬为了防御而耗尽体力，四季一次都没有移动或是出声。

　　她全神贯注地凝聚季节之力，为的就是利用“冬”中能决定战局的奥术。

　　咔啦、咔啦、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以礁石为轴心，前一秒还是沙子的地表覆盖满冰棱，并以极其夸张的速度一路延展。

　　“咔——嘭！”突起的巨大冰柱隔开铁拳，护住已近丧失行动能力的灵狐与瑶姬。

　　火焰灼烧冰层，使得铁拳进一步陷入其中。

　　但紧接着，更多的冰挤压过来，沿着钢索展开冰与火的激烈冲突。

　　水汽升腾，四季的寒冰占据上风，连同机械臂本身都一并冻结。

　　“吞噬者”想要向后移动身躯抽出手臂，但它才发现两只机械足早已深陷冰层无法动弹。

　　柯娜一直没有出手的原因是——

　　“因为四季给咱下的指令，就只有等待时机并且攻击而已。”

　　四季冷静而精准的判断。

　　柯娜对四季指令绝对的信赖。

　　再加上伍陆拼命争取、不惜受伤换来的时间。

　　以及瑶姬赌上全力的防御。

　　右臂加农报废，其余三肢遭到冻结，躯体下端的机枪也依然没有恢复，巨型机器人被骑士团齐心协力逼入绝境。

　　这就是能够瞥见胜利曙光的成果。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盗贼被龙尾扫飞的同一时刻，米可终于追上之前落下的距离，成功从侧面靠近三千。

　　盗贼制定的作战计划只有一个要点。

　　“赤目”与龙尾的联动不需要反应时间，是近乎无法超越的绝对速度，就算敏捷如盗贼，也无法突破那种超常识的联防，因此就必须解决心眼的问题。

　　一年之前，三千于暴走中毁灭了城镇，但同伴们却毫发无损；换言之，心眼或许不会将【白键】的骑士视为敌方。

　　那就是唯一的赢面。

　　事实证明，经由盗贼的引导与牵制，米可成功抵达了三千身旁。

　　而那条龙尾并不像之前一样立刻就能将他击退。

　　因三千的同伴意识而导致赤目出现盲区——他们赌对了！

　　但光凭借着感知反应，三千依旧做出警戒动作——虽然不及之前超越盗贼的神速，龙尾依然凌厉地抽来。

　　“果然三千你还是……信赖着本大爷的吗！”并未达到极限速度的抽击，就算是米可也可以承受。

　　凭借胸口挡下横扫，米可强行无视掉胃中翻江倒海的痛苦继续前进。

　　他挥出右手，小型方盒在行进路线上分解展开，还原为硕大的枪体。

　　币铳带着沉重的质量，瞄准女孩的脖颈以致使其失去意识为目的落下。

　　“铛——”但从币铳上传来的手感就像砸中铁板。

　　那是蓝色的巨翼。

　　自三千细痩的肩胛骨下端生出，被蓝鳞裹覆、关节末端延展成骨刺的龙类体征。

　　遮挡于身侧的翼翅轻而易举化解了冲击，紧接着，第二只翼翅自对侧同样的位置破背而出。

　　三千张开双翼，阳光无法穿透那荧蓝质地的鳞片，因此米可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那对龙翼开始收紧。

　　将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战斗，已无法再挣扎的米可笼罩。

　　“结束了……吗？”

　　“稻荷火可不是尔等鼠辈能随便吃下的东西，给咱好好体会这一点吧！”柯娜端平炎枪，一步一步逼近“吞噬者”。

　　丧失所有反抗手段的机器人张开大嘴，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体内的熔炉已经无法抑制稻荷火的蔓延，火粉不断从其巨口中溢出四散。

　　“还有就是，伤害咱家人与同伴的罪过，死上一百次都绰绰有余啊！”

　　柯娜踏步前冲，送出“狸手杵”。

　　长枪带起绯色轨迹，贯穿巨口没入钢铁身躯，像是点起烟火的引线般燃烧着，连通“吞噬者”体内早就濒临失控的稻荷火。

　　“轰隆！”迄今为止规格最大的爆音炸裂，令整个海岸为之颤抖。

　　米可静静等待，却始终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风暴或是撕咬。

　　“嘎啦——”似乎有某种硬物破碎了。

　　“滴答。”温热的液体流过米可的脸颊。

　　他睁开眼。

　　却看到本应被蓝鳞龙翼遮蔽的天空。

　　以及存在于视野一角的硕大瞳孔。

　　米可认识这只眼睛。

　　冰冷、狰狞、扭曲，阴恶的火焰在其深处熊熊燃烧的，龙类的眼睛。

　　但那并不是三千的赤目。

　　巨龙俯下不满棘刺的头颅，环顾四周，米可甚至无法完全看到它的身躯。

　　“嗤——”从巨龙的鼻腔中，喷出带着炎热的气体。

　　像是对存在于这海岸上的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兴趣，巨龙移回头颅，玉虫色的尾巴掠过视野，然后自根部开始，一点点融入空气，变得透明。

　　“等——”米可挣扎着试图起身。

　　“滴答。”更多液体淌过他的锁骨。

　　原本倒在三千那对龙翼覆盖中的他，此时此刻“看到天空”这件事的含义终于被少年理解。

　　那是因为——连带着翼翅一同，三千的右半边肩膀全数消失了。

　　不是被扯掉或是隐藏起。

　　而是被吞噬、撕咬了一部分。

　　就在透明的巨龙发动袭击前一秒，三千用翼翅笼罩了想要袭击她的米可。

　　“三……千？”

　　“米、米可？”大量出血使得三千的肌肤更加苍白，供血不足同样抑制了龙化现象的进行。随着眼瞳中的红色一点点消退，她又变回了那个消极、笨拙的女孩，“三、三千有……好好，派上用……场吧？”

　　“有、有的……呜……有的啊！”泪水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与少女鲜红的血液混合。

　　“巨、巨龙！”

　　“没事吧、米可！”

　　柯娜和瑶姬的声音听起来过于遥远，恍恍惚惚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利用同伴意识去赌赤目的漏洞？就此情此景而言，那难道不是个笑话吗？就算在被攻击，被威胁，甚至面临更大的危险，三千她依然做出了重视同伴的抉择。

　　相比之下，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算什么？

　　过量的思考使得米可的时间几乎停转，他的意识只能停留于三千微微蠕动的嘴唇之上。

　　少女缓缓开口。

　　“米、米可……请帮、我、告诉白虎……”

　　“不要、住口、你自己去说啊！别说这种话啊！住口啊！”思绪混乱地疯狂叫嚣。但米可除了哽咽之外完全无法出声。

　　“朋、友……借给你，要加、加油……啊。”

　　残存的另一片蓝鳞龙翼化为粉尘分崩离析，少女轻垂下脑袋。

　　沾染鲜红的娇小脸庞静静歪向一侧，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